《红楼梦》时代女子被要求三从四德,不符合标准就有“七出之条”制衡,动辄休妻下堂。
被休的女人与“和离”不同,代表女方单方面犯错,名声受损、家族蒙羞,大多数要受到千夫所指。
王熙凤就是肯定要被休的女人。
“一从二令三人木,哭向金陵事更哀”,说得是王熙凤因“七出之条”被休,回到娘家遭遇父母家人无情抛弃而死的结局。
王熙凤被休,七出之条的“妒忌”“偷盗”肯定跑不了。
“妒忌”毋庸讳言,因此死了尤二姐和腹中孩子,必然要事发。
挪用月例银子放高利贷,也是“偷盗”之罪无疑。
其他“不事舅姑”“口舌”“无子”“恶疾”,往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,凤姐哪一条多少都能碰一碰,就看休书如何措辞了。
不过“淫”这一条重罪,似乎与她扯不上关系。就算贾琏也只对平儿说:
(第十九回)“你不用怕他,等我性子上来,把这醋罐打个稀烂,他才认得我呢!他防我象防贼的,只许他同男人说话,不许我和女人说话,我和女人略近些,他就疑惑,他不论小叔子侄儿,大的小的,说说笑笑,就不怕我吃醋了。以后我也不许他见人!”平儿道:“他原行的正走的正,你行动便有个坏心,连我也不放心,别说他了。”
贾琏行不正,家有娇妻美妾,在外头私养娈童不说,更偷鸡摸狗无所不为。
反观凤姐“行得正”,虽不拘小节却也守的住贞洁。“淫”与她应该没有关系。
但是,王熙凤最终被休的休书上,肯定要落她一个重罪“淫行”。终究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,这又是怎么回事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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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日焦大因不满被派送秦钟,先骂赖二,在骂贾蓉,最后因王熙凤多管闲事要打发了他,更连凤姐也骂了。
(第七回)“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。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!每日家偷狗戏鸡,爬灰的爬灰,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,我什么不知道?咱们‘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’!”
焦大肯定是胡说八道,只为向贾蓉和凤姐泄恨才借机大骂。
他骂扒灰,是骂贾蓉被贾珍戴了绿头巾。
他骂养小叔子,就是王熙凤带着贾宝玉“同进同出”,不避嫌。
而这两件事当时全没有,却都影射了后事,且都和贾宝玉“有关”。
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,对秦可卿的作为就是扒灰,影射日后贾珍对秦可卿的不轨企图,指明“秦可卿淫丧天香楼”的真相。
而宝玉与凤姐同进同出,被焦大造谣养小叔子,也确实因为二人不避嫌。
脂砚斋【甲戌眉批“不如意事常八九,可与人言无二三。”以二句批是段,聊慰石兄。蒙侧批放笔痛骂一回,富贵之家,每罹此祸。”】骂的就是焦大胡说八道,所指也是贾宝玉为这两件事“背锅”。
贾宝玉和王熙凤肯定没事,但叔嫂二人亲密,就堵不住悠悠众口和造谣诟谇。
多姑娘说“可知人的嘴一概听不得”,就说的是流言蜚语害死人。
焦大不过是大门上的老奴才,进不得内宅,他如何知道里边的事儿?不过是为泄恨罢了。
但所谓“一语成谶”就是这样,贾府众人确实也被焦大言中了。
贾宝玉伺机接近秦可卿,睡到她房里,梦中成亲有了“夫妻之实”,便是叔公公的“扒灰”。影射日后贾珍对秦可卿的不轨。
秦可卿始终不知情,便知道“漫言不肖皆荣出,造衅开端实在宁”,所指“秦可卿淫丧天香楼”,实际是贾珍因“皮肤滥淫”故意被设计她上天香楼后侵犯受辱而死。不提。
至于“养小叔子”这件事,不久也实打实的发生了,比“秦可卿淫丧天香楼”还要更早,就是“王熙凤毒设相思局”杀贾瑞。
二人尽管没有事实发生不伦,且王熙凤始终以算计谋害贾瑞为目的。但她几次三番勾引贾瑞设局,依旧是“不伦”的叔嫂行为,依旧犯了“淫”行,依旧送给了贾琏一顶绿头巾。
贾瑞骚扰王熙凤是前提,此事前因罪不在王熙凤。
凤姐无论如何下手惩戒贾瑞,让他再也不敢动歪念头都行。以凤姐的权力和能力,不过是动动手指头。
可王熙凤对待得罪她的人睚眦必报,只因被贾瑞羞辱就要置他于死地,就有点过分了。
贾瑞罪不至死是一方面。
另一方面,王熙凤毒设相思局,要神不知鬼不觉害死贾瑞,代价是以身作饵设局,就不免留下太多把柄。
比如,第一次在宁国府会芳园中,如果王熙凤不给贾瑞留情面和机会,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得寸进尺。
贾瑞平常也根本就见不到王熙凤,收拾一顿警告他也就罢了。
可王熙凤如何作为:“怨不得你哥哥时常提你,说你很好。今日见了,听你说这几句话儿,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和气的人了。这会子我要到太太们那里去,不得和你说话儿,等闲了咱们再说话儿罢。一家子骨肉,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。你快入席去罢,仔细他们拿住罚你酒。”
这哪里是正经嫂子和小叔子说得话?别说贾瑞有邪心,就是没有邪心也要生出一些其他想法。他若是正人君子,只怕这会就要拂袖而去了。
明明贾瑞不怀好意,王熙凤不说堵死他的念头,反而说什么“等闲了咱们再说话儿”,这不就是勾引贾瑞咬钩么!也正是这句话,才让贾瑞后面接连去寻王熙凤“作死”。
平儿说凤姐“行得正,走得正”,这哪里又是正了?
后面尤三姐“耻情归地府”,一个“耻”字证明她绝不可能失身于贾珍,不过就是逢场作戏。可她的放浪形骸言行,也是不守三从四德,犯了“淫行”,才导致无颜苟活,自刎而死。
古人评判女人的“德行”,未必一定就要以失身为证,行迹不轨也算。
只要公公与儿媳妇有接触,就会被人指责。甚至公公单方面的不端,也叫扒灰。
“养小叔子”同样,骂人时只需要依据王熙凤与贾宝玉同行亲密就可以。要么就拿出证据反驳,这事怎么讲?
王熙凤和贾宝玉肯定没事,自然不用理会。但与贾瑞是实打实的超纲,这就麻烦了。
(第十二回)凤姐道:“正是呢,只盼个人来说话解解闷儿。”贾瑞笑道:“我倒天天闲着,天天过来替嫂子解解闲闷可好不好?”凤姐笑道:“你哄我呢,你那里肯往我这里来?”贾瑞道:“我嫂子跟前,若有一点谎话,天打雷劈!只因素人闻得人说,嫂子是个利害人,在你跟前一点也错不得,所以唬住了我。如今见嫂子最是个有说有笑极疼人的,我怎么不来,——死了也愿意!”凤姐笑道:“果然你是个明白人,比贾蓉两个强远了。我看他那样清秀,只当他们心里明白,谁知竟是两个糊涂虫,一点不知人心。”
就这一段话,无论王熙凤怎么行得正做得正都没有,她就是“养小叔子”,犯了“淫行”。
此事不败露就没事,一但败露就是跳进黄河洗不清。
王熙凤言语勾引贾瑞是事实。
王熙凤两次约贾瑞“西边儿穿堂儿”等她是事实。
如果这还不叫“淫”,什么是淫行?
有时候看王熙凤行事,真是“机关算尽太聪明,反算了卿卿性命”。她凡事都要追求个极致,一定要谋求最大的利益,往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。
毒设相思局害贾瑞是如此,日后状告贾琏驱逐尤二姐同样是如此。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只为了给自己挖坑埋自己,岂不是要命?
王熙凤设计害死贾瑞,这事贾蓉和贾蔷是知情和参与者。贾瑞如何在西穿堂儿等凤姐,贾蓉如何勒索他,如何逼得贾瑞活不了,这都是证据。
她谋害尤二姐时用一样的套路,已经和贾蓉撕破了脸皮。日后被休时,只要贾蓉站出来作证,王熙凤不但犯了“淫行”被坐实,最要命的罪名则是“戕害宗庙血食”,也就是杀贾瑞和尤二姐腹中孩子。
贾瑞是荣国公儿子贾代儒的唯一嫡孙,贾瑞一死,断荣国公一脉传承。
尤二姐腹中孩子是个男婴,无论是否存疑都算贾琏的孩子。贾琏是荣国府嫡长孙,这个孩子就是荣国公嫡长房的血脉,甚至是唯一希望。如果贾琏日后没有儿子,王熙凤就又断荣国公嫡长一脉。
贾瑞是有错,绝不至于死。小惩大诫都可以,设计杀之太过分。
王熙凤身为嫂子,为此不惜以身作饵“勾引”再害之,着实因小失大,荒唐至极。
王熙凤不惜以自己一辈子的名节为筹码,必然让她付出惨重代价。
可笑贾琏在外头寻花问柳。他要知道王熙凤的背后作为,估计早都要跳起来。诚然是那个时代男尊女卑的体现,可凤姐的作为也着实令人遗憾。她到底是错了,也害了自己。
✍以上观点根据《红楼梦》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、推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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