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八回，写了黛玉恼恨怡红院丫鬟不开门，芒种节在大家祭花神的时候不参加集体活动，独自去葬花，吟诵的《葬花诗》诗句被宝玉，宝玉不由饮泣起来。

黛玉阴阳宝玉，宝玉向黛玉哭诉心事，两个人和好。

然后，宝玉黛玉、宝钗等人在王夫人房中，黛玉和王夫人交流看医生和吃药的事，黛玉说王夫人给换的医生不怎么样，宝玉怕王夫人生气，赶忙用一个“海上方”转移话题，说薛蟠用了这个方子，并请宝钗作证。

宝钗不给宝玉作证，王熙凤跑过来证明确有其事。

宝钗借机阴阳宝玉和黛玉。宝玉在王夫人那里吃了晚饭，急着去贾母那边看黛玉。

路过王熙凤的院子，被王熙凤喊住，替她写了一笔账。期间，王熙凤向宝玉要了小红给自己使唤，宝玉答应了。

原文：

宝玉只得跟了进来。到了房里，凤姐命人取过笔砚纸来，向宝玉道大红妆缎四十匹，蟒缎四十匹，各色上用纱一百匹，金项圈四个。

宝玉道：这算什么？又不是账，又不是礼物，怎么个写法儿？

凤姐儿道：你只管写上，横竖我自己明白就罢了。

宝玉听说，只得写了。凤姐一面收起来，一面笑道：还有句话告诉你，不知依不依？你屋里有个丫头叫小红的，我要叫了来使唤，明儿我再替你挑一个，可使得么？

宝玉道：我屋里的人也多的很，姐姐喜欢谁，只管叫了来，何必问我？

凤姐笑道：既这么着，我就叫人带他去了。

宝玉道：只管带去罢。说着要走。

凤姐道：你回来，我还有一句话呢。

宝玉道：老太太叫我呢，有话等回来罢。说着，便至贾母这边。

《红楼梦》中无闲笔，凤姐要跟宝玉说什么？后文也没有交代，读者只能去猜了。上面的几宗事，与凤姐有关系的，就是在王夫人房中替宝玉打证这件事。很可能是王熙凤要问给薛蟠的药方是从哪里来的？薛蟠给谁吃的？灵验不灵验？或者都不是，读者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。这也太难了。

不妨联系王熙凤的另一次“欲言又止”的事情，综合分析。在第六回中，王熙凤也有一次话没说完。那天凤姐正接待第一次进荣国府的刘姥姥，贾蓉进来请了安，向王熙凤借她娘家陪嫁的玻璃炕屏，贾蓉各种矫情，说了半天好话，凤姐才答应借给他。

贾蓉喜的眉开眼笑，忙说：我亲自带人拿去，别叫他们乱碰。说着便起身出去了。

这凤姐忽然想起一件事来，便向窗外叫：蓉儿回来！

贾蓉忙回来，满脸笑容的瞅着凤姐，听任指示。那凤姐只管慢慢吃茶，出了半日神，忽然把脸一红，笑道：罢了，你先去罢。晚饭后你来再说罢。这会子有人，我也没精神了。

贾蓉答应个是，抿着嘴儿一笑，方慢慢退去。

这一回，王熙凤到底要和贾蓉说什么，最终也没有交代。凤姐想和贾蓉说的话，可能与借屏风没什么关系，有人说暗示她与贾蓉的关系不正当，是对应焦大骂的“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”；但是也有人不赞成此说，以为是要商议建“省亲别墅”的事情，到底要说什么，也是凭读者去脑补了。

笔者把凤姐两次欲言又止联系起来看，发现有两个含义：

一、凤姐两次欲言又止，可能侧面描写她的处心积虑、心思缜密的性格特点。

在贾府这样一个庞大的家族中，除了傻大姐，个个都是人精，王熙凤在理家和自己的生活中，随时要防备外人的算计，捍卫自己的地位，因此她处心积虑、机关算尽。她除了对贾母、王夫人等人不断讨好，还要极力笼络平辈姑娘、小叔子，提防下人、对手以及“假想敌”。

她有着缜密的心思，对贾府中每个人的性格心理都了如指掌。所以，她对所有人的弱点都了如指掌，很容易就能解决麻烦。天资聪明，加上后天的“实战”，凤姐的思维异常活跃，由一想到二，再想到三，是常有的事，因此要说的话很可能跟当时的情景不相干，也可能话说了一半，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合适，于是就打住。

这一点，从上期笔者的《凤姐讲完最后一个笑话开始走背运》中，也可以得到印证，元宵夜宴，她根据贾母的笑话设计了一个很好的笑话，因为尤氏的“警告”，她当下就咽了回去，讲了一个很不好笑的结尾。

二、两次欲言又止，其中可能埋伏着凤姐的悲剧命运。

《红楼梦》不仅有大量的人情世故、妙想哲思让人回味无穷，还有众多的精湛小说艺术值得后人学习。《红楼梦》将篇章构架、人物塑造、文字风格、叙述手法、诗词歌赋、千里伏笔等元素发挥到极致。“千里伏笔”又被许多专家称为“草蛇灰线”。

这一写作特点在黛玉这个人物上最典型，从绛珠草发誓还泪，到《葬花诗》，到《牡丹亭》戏文，都在伏笔她的泪尽而亡的结局。

第六回，是凤姐主动不想说完，说明她最威风的时候，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，也能掌控着周围一切事态的发展；第二十八回，是她想说，被贾宝玉打断了，预示她的后半生，对自己命运的无能为力，没了说话的主动权。

王熙凤的判词：凡鸟偏从末世来，都知爱慕此生才。一从二令三人木，哭向金陵事更哀。（画面：一只雌凤站在冰山旁）精明能干的巾帼英雄偏偏生于末世，画里的雌凤所靠着的冰山，指的就是将倒塌的贾府；一从二令三人木/"指的是丈夫贾链对凤姐的态度变化，新婚后先/"从/",对她百依百顺；/"二令/"解为/"冷/"，指的是贾琏对她的渐渐冷淡，并开始对她发号施令；/"三人木/"以/"拆字法/"是指她最后被休弃的命运。/"哭向金陵事更哀/"就是她被休弃后哭着回娘家的悲惨结局。在封建的社会中，女子被丈夫休弃是非常悲惨和可耻的。

此时的王熙凤，曾经雄心万丈的女豪杰，纵有千种理由想解释自己的不幸，也无从说起，“竟无语凝噎”，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噎在喉咙里。想想，这结局真的很悲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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