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沙漏”流逝,时光如水。
昔日青春文学代言人饶雪漫,已过五旬,年华老去。她承认,所谓的“青春文学”,已经被淘汰了。
“现在还有青春文学吗?”饶雪漫自问。
没有答案。但,青春式的疼痛仍在。
“接受被淘汰,但要思考如何以别的方式展现。”她很坦然,却也不甘。
因而,她还在一线,试图用其他方式呈现“青春的疼痛”。
从2015年《左耳》开始,饶雪漫和作家同行韩寒、自贡老乡郭敬明一样,踏入影视圈,9年后,又带来另一部小说《沙漏》的电影版。
不像《左耳》只做编剧,在电影《沙漏》里,她的身份多元,除了编剧,还是总策划,以及出品人。她笑言没人“愿意投资”,只能自己来。
事实上,9年前的《左耳》大卖,小成本,新阵容,获得近5亿票房。这不容易,饶雪漫说,必须挑战自己。对于《沙漏》,她的期待是,让观众感受到诚意。
这很难,不过,她有信心。在她的形容里,《沙漏》每一帧都可以“舔屏”。摄影师为余静萍,她曾是《少年的你》《七月与安生》等电影的掌镜者,对“青春”有着丰富的把控经验。
的确,把电影做到最好,才是根本。饶雪漫说,现在的观众越来越聪明,如果电影本身不好,即便用非常强的宣发把人骗进去,其实后续也不是很好。
久未露面的“小哥”齐秦,为《沙漏》做音乐。他们相识于《大约在冬季》电影版制作过程,后来,两人合开了一家公司,也正是这家公司,投资了《沙漏》。
饶雪漫说,自己年轻时的偶像就是“小哥”,没想到“追星”成功,追成了合伙人。
说到这里,她哈哈大笑。
此刻的齐秦,远在美国,要不然,这个夏日午后,是他们共饮好茶的闲暇时光。
以下,为对话实录——
文娱春秋:我们注意到,《沙漏》电影版您在里面角色有很多,包括像编剧、出品人等头衔,这是您第一部自己主导的电影吗?
饶雪漫:谈不上主导,总制片人是我妹妹(注:饶雪莉)。我就是IP的制造者,制作过程中间参与了一些意见。电影是一个群体的艺术,它可能跟我当作家是非常不一样的,因为作家写小说,想怎么写,人物命运都掌控在自己手里。但电影它一定是群体的东西,就是说,写出剧本,如果不是当导演,可能最终呈现跟编剧脑子里的画面是没有办法完全重合的,拍出来的东西肯定跟写故事时是不一样的,要不然就没有导演这个职位的意义了。演员去演绎的时候,可能又不一样,然后剪辑老师剪出来可能也不一样。
所以,电影要很多很多人一起,总制片人需要把他们揉在一起,尽量能够呈现一个比较完整的概念,或者离设定的概念偏差不那么远。这是一部电影成功的因素,也是我从写作圈进入到电影圈学的第一课。
文娱春秋:您有两次转变,一个是从作家转型成影视编剧,再次,是从影视编剧转型成出品人,在转型过程中,您如何调整自己的?
饶雪漫:转型,不是想象的容易。比如说,我写作是14岁就开始了,所以写作这件事情对我来说——能很多人听了之后不太舒服——可能和很多人吃饭、喝水、穿衣一样简单,我没有觉得写作有什么样的门槛。那个时候就特别想表达,就写,然后写了就发表了,第一篇作品就挣了稿费。后来,要出书就出书,想畅销就畅销。好像,我天生就是干写作这行的。
小时候,我也是在四川自贡一个小镇出生的,其实没有见过大世面,但就是会写,写出来还有人愿意看,所以我非常感激,也觉得自己很幸运。
2014年,朋友都跟我说,你要再不把《左耳》拍出来,《小时代6》都出了(笑),当时很多人都跟我这样说。那时,青春电影确实非常流行。我做影视化转型这件事情时,其实下了很大的一个决定,并不是说想转型就转型。
写小说简单,但最开始写剧本时,我每天都要跟很多编剧聊,为什么要写小耳朵这个角色?黎吧啦是怎么来的?是什么样的心理成长过程?聊得我崩溃。我发现聊完了他们好像很理解,但是写出来也不是《左耳》,不能说人家写的不好,他们很多都是非常有经验的编剧,编剧的戏都很好看,从剧作角度来讲,是非常好的,但就不是《左耳》。
所以,我就一直很犹豫,没有去卖我的版权,最后我碰到光线,光线的王总(王长田)还有李总有给我很大的空间。他们说,不然你就自己写剧本吧!
后来我想,写剧本真的有这么难吗?我一口气大概一天写了26场戏,然后王总看了之后说,啊?写这么好,你为什么不自己写?我说不是我写得好,而是我好像跟他们聊的过程中,我已经明白该怎么去写剧本了。我当时盘算了一下,一天写26场戏,一部电影需要100场,我是不是一个星期就搞定了?我脑子一热就答应(做编剧)了。
这一答应就是一年多(笑),直到又遇上苏有朋,每天跟他吵,反正就是都不一样,因为他也是新人导演,然后我也是新人编剧……《左耳》这部电影很奇怪,所有人都是新人,演员是新人,制片人也是新人。一直吵吵到最后,就成了。
其实我当时写完《左耳》剧本,拍完了之后,我觉得我是个特别有经验的编剧,我觉得我都跟他们吵成这样了,什么都见识过,很多错也犯过了。我应该算是一个很有经验的编剧,不说多,三个月我完成一部剧本应该没有问题吧?这一下又是8年。
写剧本真的太难了,必须要很专业。所以我这八年一直在让自己变成一个相对比较专业一点的编剧,不至于剧本写出来之后导演嘲笑我,或者演员嘲笑我,说找不到心理依据或者不知道怎么演。
其他的工作,我觉得只是顺带完成,比如说选演员这些幕后的事儿。选演员选了8年,特别不容易。
文娱春秋:《左耳》其实到现在已经有9年了,当时的票房成绩还蛮不错的,大约5亿,对于《沙漏》,您对票房有没有预期?
饶雪漫:票房因素有很多种,我们在宣发上也加了很多很多抓手。最让我有信心的是,电影本体很好,电影如果本身不好,怎么去宣传?怎么样去推广?现在观众越来越聪明,即便用非常强的宣发把人骗进去了,其实有些电影后续也不是很好。所以,我大部分的精力都在想如何把片子变成好片子。首先,剧本做的时间非常长,第二个,我们拍完之后,后期时间也非常非常长。
我们的摄影老师非常有经验,就是余静萍老师,《少年的你》《七月与安生》都是她掌镜的,她对青春片的拿捏,镜头拿捏是非常非常与众不同,很有自己的味道。《沙漏》里面有很多的需要用镜头去讲的故事,女孩之间非常细腻的那种感觉,会在里面看到好多好多非常非常经典的镜头,有人看完《沙漏》后说,每一幕都想舔屏。
我们这次的新人年轻导演温婧,她对于演员的把握很到位,几位新演员也会带给观众惊喜,如果没有看过他们以前的戏,无所谓,如果你看过他们以前的戏,你会觉得,哇,这是邱天吗?这是包上恩吗?这是黄明昊吗?在这个电影里面他们真的很不一样。导演对于青春系表演的拿捏,有自己的一些想法,有很不一样的东西,而且是年轻人喜欢的。
我们的音乐是齐秦老师去做的,和陈雪燃搭档配乐,雪燃做过《三体》等影视剧。所以,整个片子质量,至少在我交出去的这一刻是非常满意的,从摄影到音乐到美术到演员到各方面,我们已经尽了全力。
所以,要问我票房预期,我很难回答,但是我可以告诉你,这是用尽我们的诚意去做的一部片子。
饶雪漫与同事在白板上写下愿望文娱春秋:您是不是刻意会去找女性导演合作?她们对这种青春文学的题材把控比男性更高?
饶雪漫:我都不知道中间聊了多少导演。在跟温婧导演聊的过程当中,有一个非常非常打动我的地方,就是她对《沙漏》原著非常熟悉,因为她是88年出生的孩子,看着这本书长大的。里面有很多的故事,对她来讲,有很深刻的记忆。她觉得自己就是莫醒醒,她生命当中也有一个米砂。她有一个特别棒的创意,深深打动了我。
创作过程中,我们也吵。跟她吵的时候,我会想到有朋,觉得其实导演这样子是对的,他有他很多的坚持,他有他很多想法,他肯定不应该是对一个原作者的盲从。
由于《左耳》给大家留下印象太深刻了,我要做对我自己的挑战。不要说赢别人,得赢自己吧。我觉得有做到。有一天,我跟大家一起看内测场,大概是我第100遍看了吧,我又哭了。我跟他们说,我是不是有病?看到两个女孩在一起,就很想哭,那份友谊真的很打动人。
文娱春秋:后续有自己当导演的计划吗?
饶雪漫:绝对没有。我没有那个时间。为什么呢?我从作家转到编剧已经花了差不多十年。如果我要再去转当导演,我可能还得花10年,但是我都50多岁了,我为什么要去做这样的一件事情?而且不是我喜欢的,也不是我擅长的,做不好,首先过不了我自己这一关。何必呢?我觉得我应该要去享受生活,去做我自己很喜欢做的一些事情。
文娱春秋:从作家转成导演的还挺多的,像韩寒、郭敬明,包括张嘉佳,您怎么评价他们?
饶雪漫:他们很厉害,真的,我觉得我不行,我做不到。
文娱春秋:就还是做自己喜欢的东西。
饶雪漫:对,因为我跟韩寒比较熟,我觉得,他很小的时候,我就知道他可以当导演,因为他有帮我导过我一本书的MV,导得非常好。我觉得他就懂这些东西,也是他的一个天赋。所以他的片子,只要给我看,不用告诉我这是谁的片子,我一定知道是他的片子。
包括郭敬明也是。我觉得他们的个人标签非常浓烈,非常韩寒,非常郭敬明。
我觉得,可能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我的作品,但喜欢的人会觉得“非常饶雪漫”对我来说就OK。我没有办法成为别人,只能去挑战自己。
文娱春秋:如今的影视市场,跟8年前相比,变化还是挺大,您对这些变化有什么感知?
饶雪漫:我有很多年轻朋友,我很愿意跟他们聊天,很愿意去听他们的想法,我自己从一个完全不会刷抖音的人,变成了一个对抖音还挺了解的。这个过程当中我自己也在学习,我并不会觉得这种学习过程是很累的,反而我觉得他是很愉悦的。
文娱春秋:如何让自己保持年轻的心态?
饶雪漫:我是觉得说做任何事情都是要专业,你赚不到你认知以外的钱,这句话是非常非常正确的。除非就一直好运,但我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好运。所以如果一件事情你没有去真实的、亲身的、完整的去经历的话,是极容易踩到一个坑里。
对于很多年轻人来讲去经历这种挫折和失败,甚至很沮丧的一个过程根本不是坏事。它会让你变得更专业,专业才是无所不能的。
文娱春秋:2020年开始,内地的娱乐市场处在一个比较低迷的状态,在这三年里,您和您的团队主要精力都在什么地方?
饶雪漫:开发。我们公司有一个优点,作为老板我是作家,其实我妹妹也是作家——她是因为我改行做制片人。我们其实对创作都比较了解,在不能拍戏或者拍戏比较难的时候,我们一年做了好多开发,很多剧,从剧本开始去做。所以为什么去年我们公司连着开了好几部戏?大家会觉得说你们是不是太草率了?这其实不是,因为我们在拍不了戏的那几年,一直在很潜心地做剧本。
文娱春秋:您如何看待当下的青春文学市场?
饶雪漫:当下还有青春文学吗?
文娱春秋:的确,现在是数字化阅读这个时代,获取信息的渠道都有很多改变,那您觉得应该怎么去适应这种趋势?
饶雪漫:我觉得没有办法适应,(传统的青春文学)就是被淘汰了,你得去接受很多东西,不能说一个淘汰的东西,还想着再进入到现代社会让大家接受。接受被淘汰,但要思考如何以别的方式展现。
包括我们在做《沙漏》时,有人说这是很古早的青春疼痛,我不习惯,但我接受不喜欢的或者反对的意见,因为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讨所有人喜欢。但是当看到还是有那么多人喜欢,那么多人为作品感动,我觉得就有做这件事情的意义,你永远无法去迎合潮流,你只能做自己。
以前,当新东西出来时,我作为一个传统的作者,其实很排斥说大家通过网络来读我的东西,我明明是一个翻书的人,但喜欢读书的人还是会喜欢纸质书,让他去读网上的东西,他也读不了。现在,很多孩子就是读电子书长大的一代,非要让他回到纸质书,可能大部分人是真的没有办法适应的,又何必呢?你说短视频可能没有什么营养或者怎么样,那只是你的想法,就像有些人吃中餐长大,有些人吃西餐长大。
文娱春秋:青春文学对80后这一代人的影响会比较深,也会为电影买单,但00后对于这个就没有太多感知,他们可能就是刷短视频,不会买青春文学或者青春片的单,您会有担心吗?
饶雪漫:我不会去担心这个,我只担心的是真正走进影院的人,他有多少比例是喜欢这个片子的?或者说他从这个片子里他获取了什么东西?我觉得这可能是我更关注的。
我觉得,什么样的时代,就赋予它什么样的土壤。这个土壤里,你得让它自由自在去生长,不能用你的判断去判断别人。其实每一个人来到世间都是个体,就是他的感受,他的感知是他自己的。所以,我觉得没有必要去想,怎么样去讨别人喜欢,你讨不了的。
文娱春秋:咱们再回到创作中来,您的代表作《左耳》《沙漏》深受读者喜欢,能分享下您的写作灵感来自哪里吗?
饶雪漫:可能得说三天(笑)。我其实跟青少年接触比较多,所以大部分写作灵感,除了来源于我或者我身边的一些朋友,其他的基本上都是来源于我接触的读者。
我们以前都是在聊天室里跟读者共同成长,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有聊天室,有论坛,暴露年纪了,现在都是用微信。就那个时候,在我的聊天室里,有一群读者跟我共同成长,他们现在都老大不小了。
文娱春秋:在您的小说中,如何确保人物形象的真实和多面性?
饶雪漫:我觉得创作人物是一种天赋。当然,你自己本身得是一个有趣的灵魂。那我觉得一个很无趣的人,他可能没有办法创造出很多不一样的人。作家其实有一个天赋叫做第三只眼,比如,大家都在一起,如果其中有一个作家,他可能会很敏感的,敏锐地去捕捉到每个人的特点,说话的风格,后来就会慢慢变成作品里的一些台词。
文娱春秋:您这么多作品的核心价值和内涵,是否曾经发生过大的变化?
饶雪漫:其实不会,比如说《左耳》,讲的是如何去面对有缺陷的人生,《沙漏》讲的依然是这些。青春期很灰暗,很苍白,但是会遇到可以互相照料的人,成为彼此的救赎。这些主题都没有改变,可能是呈现方式不同,一个是文字,一个是影像。
文娱春秋:在创作过程中,有没有受到其他作家或者作品的影响?
饶雪漫:小时候有三毛,我可喜欢三毛了。觉得她是一个自由的、有趣的灵魂。她走的那天,我大哭。作家这个职业,需要有趣的灵魂,三毛她就是一个这样的人,非常有个性。
文娱春秋:您觉得家庭对您的创作有什么样的影响?
饶雪漫:我家里人很平和,都是情绪比较稳定的大人。我爸妈是这样,妹妹小时候很乖,我自己成立家庭也挺平静。我觉得,作家可能需要一个相对平稳点的生活空间,但是内心可以波澜壮阔,如果他外表很波澜壮阔的,其实很难成为一个作家。
文娱春秋:您对计划进入文学行业的年轻人有什么样的建议和忠告?
饶雪漫:热爱是你唯一的理由,坚持是你最大的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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